Book reading: 活着

Originally named as "读书笔记-《活着》:活着不等于苟活".

听说这这部小说很久了,今天一口气读完. 小说行文流畅,冼练,这是优点. 详细说一说我不是特别喜欢的地方.

史铁生说,死是一件不用急于求成的事情. 小说的时间跨度4代人,虽然能看到人物在命运的齿轮,时代的洪流之中,无奈的像带着镣铐一样,被裹挟着向前走.但是其间没有过任何一个面对苦难有所反抗的意志和"真正有生命力的灵魂". 相比百年孤独,文字间透着一个"丧"的感觉. 富贵被龙二赌博出千骗光了田产,没有反抗,他隐忍和妥协;尔后被连长抓壮丁,在解放战争中仍然隐忍和妥协;儿子因抽血的"医疗事故"导致死亡,依然只是妥协; 尔后女儿和女婿死去,他早已退无可退,只能接着隐忍和妥协.

这不是"活着",这是妥协的"苟活".

这并不是在说"苟活"不光彩,活下去,才有希望,才有一切,苟活不可耻,一点也不.

然而! "苟活"是"活着的一部分",但不应是全部. 让人失望的是,作者在行文中,没有任何的对照,我读不到除了"苟活"之外的目的和意义.

红楼梦里有甄宝玉, 鲁迅先生的药里有“这大清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”的夏瑜. 反观整一部小说,只有"默默承受一切". 按理讲,人生苦难,不如意十之八九,其中大部分是人不断的战斗,抗争,大部分战斗会惨烈的牺牲,大部分的抗争会失败. 但小说中的苦难被刻意编排的痕迹实在过于严重,以至于我读到后半部分,尤其是苦根因吃豆子撑死的时候,前文中对福贵不幸的同情突然瓦解了. 死神一个个带走他的家人,让我产生了一种像看猎奇故事死神来了一般的观影感 - "这一切实在是过于巧合,让我恍然大悟,这不过是作者刻意安排的凸显主题而造成的苦难."

不可否认的是,小说有现实的影子,但是更多是艺术的处理,"为了苦难而苦难". 很多无奈,对命运无力的妥协,无力感,但是这样4代人中,没有太多除去苦难之外的其他色彩. 就像是在用灰色的墨镜看待这4代人经历,虽然带有一些黑色幽默,但你能明白,大多数时候,偶尔出现的明快色彩(如建国以后人民公社),和二喜娶亲后的和凤霞美好生活,被后面更多的荒诞和悲剧掩盖掉了. 如果仅仅要看现实,相比之下,大凉山当代更真实的墨茶的故事比戏剧化的情结更让人说不出话来. 如果把这部小说比作电影,会感受到导演为了凸显晦暗和苦难,人为提高了胶片银的含量,就是为了让整体的风格带上一种沉痛的滤镜,如现在BBC做负面宣传的手法一般.

以前曾读到乔治马丁被一位单亲母亲读者写信控诉的轶事. "我是一名单亲母亲,我打3份工,养育2个儿女,每天只有晚上才能抽空来读你的小说.我的生活已经一团糟,读书本是为了让人逃避现实的世界,可是为什么你的小说会让POV角色突然死亡暴毙?". 即便是残忍如老爷子,相比之下,乔治马丁笔下的人物还有反抗,即使无法逃避,也要反抗.即使明知道也许不会成功,也要反抗,纵使所有的反抗都无意义,也要嘲弄,这才是生命的韧性. 而纵观整一篇小说,主人公,或者说,没有任何一个角色有主观的反抗意志,只有"我必须活下去,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"的无力感. 稍微有意思的一个反面人物,龙二,本来可以说是抓住了命运的咽喉,完成了肮脏的原始积累,"一夜暴富,金盆洗手",可结局不过了了,止增笑耳.

作者说,活着就是活着. 辩证的看,与活相对的,是死,以联系的,对比的角度看,那么死了就是死了吗,死的意义,就仅仅是死亡? 所有人,都是一样的死? 太史公司马迁所说"或重于泰山,或轻于鸿毛"似乎在作者这里是经不起推敲的. 作者把活着的价值等同于苦难之下生存的价值,这是把人作为生命的价值扁平化,庸俗话. 对于富贵来说,他是个英雄,因为他"挨过了一切生活的苦难,仍然活着,送走了所有的亲人,却仍然坚强的活下去",他可以说是自己的英雄,可从另一个方面讲,他也早已停止了对这所有一切的抗争(是的,也许这一切都是徒劳的,而且我在他的位置,我也许不会比他做的更好),他生命的内核早就行尸走肉了.

"那么,你要让他怎么反抗呢?" 也许有人会这么反问,"在这样的环境中,活着本就是一种反抗". 我不认同这样的观点,这里福贵的活着,并没有反抗任何除死亡以外的东西,哪怕是"命运". 这也是大部分普通人(包括我)的缩影. 有人说贾樟柯和余华一样,都靠贩卖苦难和丑化中国成名,我并不这样看. 贾樟柯的刻画,是我所真实经历过的,且无论怎样平凡,淡泊,无奈,里面总是带着希望,带着一点点期许,带着反抗的精神和韧性,而余华的这部小说,只有刻意编排的苦难,以主角身边人的死亡来凸显的悲剧.

也许或者本身就没有意义.活着的意义就是To Live,那么像动物,像人,又有什么区别?! 人是会看见希望的,向往好的事物,在自己能做到的一切事情内反抗,对抗这命运,嘲弄这样的命运.我想起很久以前,看少年人生新干线,奇诺之旅,主角和一众保皇派的故事,故事很黑暗,很压抑,也是人性的晦暗和生活的苦难,但是最后仍然有生命的光芒. "人生就像一場戰爭,千萬不要害怕戰鬥/(另一个版本翻译,就是"人生就是不停的战斗")",从这点来看,<活着>带给我的启迪,远比不上<奇诺之旅>. 原记于: 2022-02-11 13:40:33 - 墨尔本